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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胡万林曾因非法行医治死了人被判刑十五年,出狱后重操旧业,又在传授“医”术时致人死亡,再次成为话题。判刑前,成为引爆事件导火索而被他治死的,是一位漯河市的市长,和一位商丘市的“优秀小学教师”;而最近这次被他的“神水”要了命的,则是一位22岁的郑州某高校建筑专业的在读学生。胡万林这种人,是不会去骗那些真正的文盲、科盲的,那个人群通常很穷,捞不到好处;他骗的都是那些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人,这一类或那一类的科学知识也还有一点,唯独在科学观上基本全盲。
有句老话,叫“耳听是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可以视为自发的、朴素的科学观。它指的是眼见的比听说的要更靠得住一些,含有“实证”的因素。当然,自发的、朴素的想法总是会有局限性的,如果说实证科学的观念在中国都受到质疑,那么“眼见为实”受到质疑就更没什么可奇怪的了。最近就听到一种声音,说眼见的不一定就是实。这没什么不对,甚至很对,但我觉得还是可以将这种质疑分为两类。一类,是要探究怎样的“眼见”才为实。另一类,是要你听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而你自己所看到的全是谣言。
迄今为止,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还非常有限,按科学家的说法,未知的领域远远大于已知。即使是那些已知的领域,人类这双肉“眼”看不见的,也远远大于看得见的。所以,“眼见为实”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有效。真正的科学观,是很难从生活实践中直接获得的,要靠理性的思考,要靠教育。科学知识太广泛了,一个人不可能样样皆知,更不要说样样精通了,但是只要掌握了正确的科学观,就能够具备一般的辨别是非的能力,虽然这代替不了专业的研究,却可以大体上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起码不至于被那些低级的谎言所欺骗。而我们现在的学校教育,基本上只管传授标准答案,几乎不管科学观,有时候还有意无意地传授错误的科学观。究其原因,倒不一定是教育者有意害人,多半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就缺乏正确的科学观。也就是说,并非他们故意要搞愚民教育,而是他们自己就是愚民。
实际上中国有过一次机会,可惜在那场几乎是全民性的斗争中,重点被放在了其他方面,而反对伪科学、树立正确科学观的内容却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当时出现了两本极好的反面教材,能有人写出这样的文字,实在是难得,应属可遇而不可求那种。一本是由著名作家执笔,并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皇皇数十万言,其中突出宣传的就是那个害死人的“神医”胡万林。另一本则出自“大师”的手笔,非常典型地集中了伪科学的宣传手法:用庞杂的“半生不熟”来忽悠众人的“一知半解”。以“一知半解”的眼光看过去,它简直就是个渊博宏大、包罗万象的“体系”,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有化学物理,有生物心理,有佛教道教,有“史前史”,有三叶虫,还有外星人,甚至还有一个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时间单位——“光年”。要对这个大杂烩进行专业性的辨析,请一两个专家不行,得请一大批专家,但其中的每一位专家,又会觉得这个大杂烩中涉及他那个专业的内容,实在“不值一驳”。而实际上,要识破这类骗局,更重要的还是要靠科学观。实证科学有一条最基本的原则:一个科学的理论或假说,必须是可以证伪的。这是一件很有效的思想武器,因为它正是科学与伪科学之间的一道分水岭。比较不幸的是,中国人传统的思维方式恰恰与这条原则有点格格不入。中国人更喜欢“颠扑不破的真理”。你看从夏商周以迄于明清的所有理论,除了如郭守敬等极少数例外,从来都是只告诉你我这个理论怎么怎么是对的,绝对不会告诉你如果出现了什么情况,就能证明我的理论是错的。而到了伪科学手里,更会出现预先设置的防范措施,即使出现了什么什么情况,也不证明我的理论不对。在中国极为发达的占卜学中,有诸多的分支,测生辰的,测字的,抽签的,摆八卦的,还有面相学、骨相学、名相学等等,五花八门,流派纷呈,但都有一条共同遵守的基本原则:心诚则灵。算得准了,是我的卦好;算得不准了,是你的心不诚,不是我的卦不灵。
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是各种伪科学共有的显著标签,因而证伪原则就是识别伪科学的有效的利器,但同时又是它被视为负能量,得不到传播和推广的原因。先贤们在新文化运动中即大力提倡德先生与赛先生,即民主与科学,认为事关开启民智,一百年过去了,我国国民的整体文化水平有了很大提高,而整体科学观水平却仍处在初级阶段。在嫦娥三号即将实现月球软着陆的今天,胡万林们居然还能用芒硝水之类骗人,谋财夺命,是现行教育带来的必然结果,没什么好奇怪的。(作者系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