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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孔子思想的误解

——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原意说起

李凌 //www.auribault.com 2014-04-14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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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时期，吴虞在《新青年》杂志上抨击孔子，他认为孔子是提倡君主专制的罪魁祸首。吴虞说：“孔氏之徒，湛心利禄，故不得不主张尊王，使君主之神圣威严不可侵犯，以求亲媚。”五四运动提倡民主与科学，有振聋发聩的重大作用，吴虞是五四运动中的闯将，他猛烈向封建礼教冲击，是有积极贡献的。但他认为“孔氏之徒”主张尊王，使君主之神圣威严不可侵犯，则是一种误解，他没有把孔子的思想和后儒对孔子思想的改造区别开来。

　　认为孔子提倡君主专制主义的人往往拿孔子答齐景公的一句话为依据。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实，孔子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为了“正名”，即要求君、臣、父、子都要名实相符，各尽自己的职责。至于这些职责是什么，当时孔子没有说明。因此，不同的人就可以有不同的解释。汉儒董仲舒提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即认为，君、父、夫对臣、子、妻有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利，这是一种解释。因为这些解释符合封建统治阶级的利益，所以历代君主都乐于采用和宣扬，并把这个观点强套在孔子身上，其实并不符合孔子的原意。

　　孔子思想中是有民主因素的。当然，这个民主不是现代的“人民是国家的主人”的意思（对两千多年前的孔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非历史主义的），孔子的“民主”只是指民主作风，反对“一言堂”，提倡听取不同的意见。

　　在孔子那里，忠字主要并不表示只是忠于君主，更不是愚忠。统观《论语》，提到“忠”字的有十五篇共十七处。其中谈到忠君的只有两处。一处是《为政》篇提到“孝慈则忠”。这里，首先要求国君下慈于民，然后民才能忠君。另一处见《八佾》篇：“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同样，臣事君以忠，也是要以君使臣以礼为先决条件。在《论语》中，孔子从未说过臣下要盲目顺从君主、君主对臣下可以生杀予夺的话。相反，孔子认为国君之言，“如不善而莫之违也”，就有可能导致丧邦之祸。对君臣两者的关系，孔子首先要求当国君居上位的要守礼，要以身作则。他说：“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政者，正也。子帅以政，孰敢不正”。“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他还说：“修己以安百姓”。孔子认为，当国君居上位的必须“好礼”，必须“修己”，才能使下面心服，才能安百姓，否则“虽令不从”也。

　　臣事君怎样才能算忠呢？应该承认，孔子有尊君的思想：“君有召，不俟驾行矣”，“入公门，鞠躬如也”。但在君臣的实质关系上，孔子并不主张臣子对国君要盲从愚忠，他更反对阿谀取媚以逢君之恶。对那些巧言令色的佞人、乡愿，孔子是鄙视的。孔子说：“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就是说，事君以正道，若君所行有过失，即应以道谏正之，如不听即去位不仕。“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就是说，臣子不可欺骗国君，如发现国君有不对之处，应犯颜直谏。这就是孔子主张的事君之道即忠君之道。

　　如果国君失德，又不听劝谏，臣子该怎么办呢？孔子主张：“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包咸注：“卷而怀，谓不与时政。”孔子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吾道不行，乘桴浮诸海。”这些都表达同一思想。一般来说，孔子是反对犯上作乱的。但是如果遇到像桀、纣一类的暴君，该怎么办呢？在《论语》中，不见孔子直接明确的回答。但是他对起兵消灭暴君商纣的周武王和周公表示极端的钦佩崇敬。孔子主编的《诗经》中的《大雅·大明》篇就是极力歌颂武王伐纣的赫赫战功的。孔子还说过：“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段是《荀子·哀公篇》引孔子的话，虽不见于《论语》，但却是孔子民本思想的合乎逻辑的发展，对后人（如唐太宗）有很大的影响。这个思想，到了孟子，又得到进一步的阐发。孟子将“仁义爱人”作为人君必备的条件。他明确肯定对桀、纣一类暴君征诛的合理性：“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这些正是孔孟思想中的积极因素，是我国古代思想史中光辉的一页。因此，把孔孟说成是我国君主专制主义的罪魁祸首，是与实际不符的。

　　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孔子有不同的脸谱。而历代帝王所尊崇的则是经过董仲舒、朱熹等人改造过的孔子。他们适应统治阶级的需要，把孔子思想中的“民本”、“民主”因素抹煞掉。例如孔子关于国君之言“如不善而莫之违也”就可能导致丧邦之祸，这个思想就多被后儒和历代帝王略去不提，少为人所知；他们片面强调孔子说过的“臣事君以忠”，而抹煞“君使臣以礼”这个前提；也不提孔子“勿欺也，而犯之”的事君之道，只是要求臣下对国君绝对的顺从；把孔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句话解释成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把孔子思想中的保守因素（糟粕部分）加以膨胀、发展；把三纲、封建伦理道德当作儒学的正宗，用来当作巩固封建统治的思想武器。这就是五四运动中所要打倒的孔家店，这样的孔家店当然是应该打倒，也是必须打倒的。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原副总编辑）

编辑：尹盼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