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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家乡小镇的过往有两个深刻记忆。一个是镇上影剧院的游戏厅,尽管这家影剧院一年难得放几场电影,不过并不影响门厅处电玩事业的繁荣,1元两个游戏币,3元零花钱可以玩6次;另一个是开往城里的中巴车,从供销社门口发车,供销社就是镇上的CBD,中巴车坐满人才发车,常常超载,走走停停,路上拉客。小时候我常常晕车,坐一小时的车吐了一地。
这两个记忆分别反映了小镇的文化和交通。后来,老影剧院拆了,新影剧院盖起来了,看外面的海报,它居然也会播放城里下线的院线大片;在我读中学时,中巴车就退出了市场,正规的空调公交车进驻小镇,10分钟一班,按时发车,我再也不晕车了。
再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小镇。每次回到故乡,愈发感觉自己成了故乡里的陌生人。小镇按照自己的节奏发展,而我所遵循的已是另外一套节奏。
我接触的第一个大城市是上海,坐4小时的火车参加一场作文比赛。“乡下人”进城,第一印象是上海的楼房那么高,天际线如此挺拔,随便哪一栋都赛过家乡城市的第一高楼。不过,上海给我的印象是匆忙和嘈杂的,每个人步履匆匆。那时到陆家嘴,感觉大马路上没有几个人,冷冷清清。现在想起来,不是陆家嘴没有人,而是人们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到街面上。
大城市带给我的有很多:影院、地铁、咖啡店、各类沙龙和聚会……不过,身在其中,依旧让我彷徨。上大学时,有一年在家过完暑假,回到北京刚好是上班早高峰。从中关村一个地铁口出来,人行道上满是朝各个写字楼进发的上班族。他们面无表情,静默无语,每个人互不相识,更没有小镇居民热络的打招呼声。这让我感到惶恐。我对小镇已经陌生,但在城里也是一个陌生人。
在所有进城者中,小镇青年是最快熟悉城市生活的群体。我们通过努力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习得生存于城市的技能;小时候,我们远离城市而不疏离城市,虽然让人晕车的中巴并非愉快的记忆,但是它早早地打破我们与城市的地理阻隔和心理阻隔;在城里,小镇青年小心翼翼地包装自己,精致地埋葬自己的过往,比那些住在胡同里、石库门里的老居民更体面。
小镇青年会慢慢变老,最终变成城市的领导者。这个概念能够火起来,就是因为进城的小镇青年掌握了话语权。尽管大部分人与“权贵”二字无缘,但是他们很容易成为权力和财富的一线操盘手。小镇青年不约而同地变成机关里的办事员,公司里的小头目,还可以是报社记者、自媒体达人。在激烈的城市化进程中,没有几个人能拍着胸脯保证祖上三代都是如假包换的城里人。
然而,所谓在城里“扎根”,“根”真的扎到了城里吗?自我身份认知的不确定性,与之相伴的矛盾与纠结,困扰进城的小镇青年一生。每当年底,我们都会为如何买到一张火车票早早酝酿,制订计划,无比期待回到印象中温暖的故乡。回到故乡,我们又会叹息于发展的滞后,意识的封闭,感到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早早回城,好像城市才能赋予我们生存下去的安全感。
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没有考上大城市里的大学,可能我就不会离小镇太远。但是,这又跟从小我所接受的“设定模式”不同——努力学习,考上好学校,到城市获得更好的资源,冥冥之中我被预设了这样的人生路径。我深切地明白,留在小镇并不可耻,从乡村到城市、从小镇到大城市从来不是唯一选择。我一个人磕磕绊绊地走上现在这条路,或许挺好,但是,我也不能说留在小镇、小城的同学、童年伙伴就不好。
我更担心的是:小镇会因为那种自以为某种道路更好的思维失去自我。每次回家,我都能发现小镇发生了某种变化:商品房盖满了小镇周边,模仿城里的Mall建起来了。摊大饼的城市蚕食了小镇,让小镇变成城郊。从前,坐车进城会经过稻田、菜地,而现在走同一条路看到的都是工厂、楼盘、写字楼。否定这种物质进步可能是矫情,但是小镇彻底被城市的推土机碾压、格式化,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身处其外,让我更真切地见证这一切;离开小镇,又让我产生珍惜这一切的情愫。这种感觉只有我们这种所谓城市里的异乡人才有,它是进城小镇青年的特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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