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区管吃管住,还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照料老人的健康,宛如一个特殊的“养老院”。此外,老人们每个月还能领到2000元以上的工资。吉金妹是保亭县响水镇的贫困户。丈夫患有精神疾病无法劳动,年迈的公公婆婆需要赡养,过去两个孩子上学欠下不少债,家庭开支仅靠她早出晚归割胶的微薄收入维持。去年初,在当地就业扶贫项目的引导下,吉金妹来到景区上班。
“在这工作比割胶轻松多了,收入也高。”吉金妹说,自己每个月工资有2800元,每月织一条筒裙还能卖1千元。今年初,在政府扶持4万元危房改造补贴的基础上,吉金妹拿出工作一年多存下的2.2万元,给家里盖了新房。
景区员工每个月有几天假期,但老人们很少回家,更愿意留在这里。一些老人年事已高,家人和景区出于健康考虑,希望他们回家养老。今年初,符金花的女儿把她接回了家。待了两个月后,她又偷偷跑回来。“阿婆能做她喜欢的事,心情舒畅身体才会健康。”符金花的外孙女最懂她,在帮她劝了女儿后,女儿才不再坚持。
留住祖辈传承的手艺是最大心愿
在槟榔谷,融合自然风光和黎苗风情的实景歌舞剧《槟榔古韵》每天上演4场,场场爆满。除了专业歌舞演员,舞台上不乏老人们的身影。已蜚声国际的打柴舞、舂米舞生动展现黎族传统生活方式,原始的刀耕火种、黎族传统制陶技艺被巧妙融入歌舞,成为观众眼里最具民族风情的艺术盛宴。
在海南出席学术研讨会的间隙,来自德国的大学教师弗兰克到槟榔谷游览。“演出展现了黎族延续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画卷,非常震撼。我来过中国多次,但去的都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这次旅程让我看到了更多元的中国。”弗兰克说,舞台上的老人让他印象最深刻。与普通演员不同,他们的本色演出更具感染力。
2015年,槟榔谷被评为5A级景区,成为中国首家民俗文化型5A级旅游景区。去年,景区接待游客量达130万人次。自今年5月1日海南59国人员入境旅游免签政策实施以来,越来越多外国游客来到这里,感受中国文化的“另一面”。
“槟榔谷能吸引众多游客源于民族文化的魅力,保护老人就是保护这些文化。”槟榔谷景区副总经理陈国东说,景区展示了包括黎锦服饰、黎族原始制陶技艺等10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除了陈列馆的静态展览外,老人们的动态展示是最理想的保护传承方式。
然而,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一些历史文化与民族工艺面临濒危。无论是文身、黎锦或是竹木器乐都是在独特的生活语境下流传,但这样的土壤正在逐渐消失,让年事已高的老人们颇为遗憾和忧虑。
想起年轻时恋爱的情景,黎族八音器乐演奏者蓝和强难抑兴奋:上世纪60年代,镇里组织青年男女兴修水利,他一眼就看上了他的妻子。打听好姑娘的村庄,他悄悄走到姑娘闺房前演奏鼻箫。心上人打开门缝往外瞧,看对了眼便让他进来,两个人一直聊到半夜。直到现在,他还经常为妻子吹奏鼻箫。
“现在的小伙子追女孩子容易多了,嘴巴甜会哄姑娘就行,要是有辆摩托车能带着到处玩就更好。愿意学这个的小伙子不多啦。”今昔对比下,蓝和强苦笑地摇了摇头。
如今,生产一件漂亮的裙子只需要几分钟,黎族姑娘也再难有时间和耐心,花上几个月为自己织一条独一无二的筒裙。传到老人们这一辈,黎锦一度面临失传的困境。符金花、谭英珍等老人都表示,自己的女儿不会织黎锦。老人们平时不忘给晚辈们多织几条,但年轻人也只是在传统节日时穿一穿。
史图博早在几十年前为《海南岛的黎族》作序时就写道:“海南岛很快就要逼近巨大的迅速的文明化运动。在尚可窥视其原始状态之时,今天必须写下这些东西,因为这是最后的时机了。”
书中叙述确实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村庄聚落上,海南历时19年完成少数民族茅草房改造,建起坚固的钢筋水泥房;在农业生产上,以刀耕火种种植稻米为主发展到涵盖热带水果、热带作物、冬季瓜菜等的热带特色高效农业,“牛踩田,手捻稻”“背儿舂米累断腰”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不再固守自给自足的农业生产,越来越多人走出深山求学、务工,有的村寨则依托得天独厚的生态优势和民族风情发展起旅游。
时代变迁,一些精神文化和生活习惯层面的传统却顽强地延续下来。海南大学教授周伟民说,黎族文化中的许多内容对人类进步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比如,黎族先民懂得食用酸味极重、用生鱼和糯米发酵制成的“鱼茶”保证血压平稳和血脂正常;提倡尊重女性等做法和观念,都表现出黎族传统文化的优越性和前瞻性。
黎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日益受到重视。2013年起,黎锦技艺、琼剧、海南八音乐、黎族服饰等项目相继进入海南职业教育和大专院校课堂;“民歌、民服、民舞”三进校园已成为民族地区中小学校的特色课。传承人多次参加国内外的各种展览展示,足迹踏及亚洲、欧洲等国家,各界对黎锦技艺的热爱和价值的认识达到新的高度。
在保亭,多数中小学开设了黎锦培训班,每到寒暑假,老师、家长就还会组织学生们到槟榔谷景区“研学旅游”。几十名中学生放假到景区免费学习织锦,每人能获得1200元的补助。
令符金花欣慰的是,11岁的孙女对黎锦颇有兴趣,于是手把手教她。一到放假,孙女就会来景区陪老人上班、学习织锦,现在已经会织简单的图案。“我们总有离开人世的一天,但这门手艺要是丢了就可惜了。教她不是让她以后一定干这个,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留住就是件天大的好事。”符金花说。(本报记者凌广志、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