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还有人问,你儿子死了赔多少钱啊?”罗良贵掉了眼泪,“他们真的不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怎么能这样问啊!”
在医院。马宇平/摄
53岁的罗良贵经历了人生的两次大地震:一次是10年前的汶川大地震,儿子遇难了,一次是抱养的女儿眼下危在旦夕。
10年前,罗良贵的独子杨龙在都江堰读大二。5·12地震中,这个刚满20岁的小伙子被砸中头部,不幸去世。他成了这所学校唯一遇难的学生。
震后的罗良贵努力寻找活下去的希望,直到从邻镇抱回刚出生一天的婴儿。然而厄运再次降临,4个月前,7岁的养女被确诊为EB病毒相关噬血细胞综合征,这位母亲震后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墙再次坍塌了。
她托人打听女儿生母一家的下落,希望给女儿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
49岁的袁爱萍接到了女儿养母的电话。她从没想过,两家人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联系上。这个四处打工讨生活,独自拉扯着3个孩子的母亲一刻没有犹豫,她第一次坐飞机带着儿子飞越了大半个中国。
她们要救女儿的命。
1
“还有人问,你儿子死了赔多少钱啊?”
没有人知道那场地震在罗良贵心上留下了怎样的伤痕。
2008年5月12日,像往常一样,她和朋友们围坐在一家店门前,学勾拖鞋。忽然间,她一阵头晕目眩,对面商店的招牌左右摇动。“地震了,地震了!”有人喊。
她给儿子打电话,电话一直打不通。终于打通了学校电话,得知孩子被送去了医院,她急急地从抽屉里拿出家里仅有的300元钱往医院赶。
见到儿子时已是阴阳两隔。10天前是儿子20岁的生日,儿子撒娇地说要回家来过生日,被她拒绝了。因为从都江堰到重庆市大足区龙水镇的往返车票要近300元,为了省钱,她让儿子就近去姨婆家待几天。她错过了见儿子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位母亲前半生的兜兜转转,都围绕着儿子。身上的刀疤是生儿子时留下的,因为伤口感染,她在医院里住了20多天。家里最大的一次开销是儿子上大学的第一年,2万多元的学费直到儿子报到时还没凑齐。
上世纪90年代下岗后,罗良贵卖过衣服、挂面,做过收银员。丈夫杨德才一直在外打零工,帮人开货车挣钱。夫妻俩攒钱,还债,还想着买套房子给儿子娶媳妇。
儿子走后,家中冷清,罗良贵每天以泪洗面。她把儿子的衣服洗了又叠,叠了又洗,偶尔穿到自己身上。
杨德才不再外出打工,儿子的去世带走了生活的奔头,他觉得做什么都没意义。夫妻俩很少出门,看到寒假归来的大学生,都会想到逝去的孩子。
“还有人问,你儿子死了赔多少钱啊?”罗良贵掉了眼泪,“他们真的不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怎么能这样问啊!”
罗良贵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但老天没有特别照顾这个44岁的女人。
她渐渐接受了不能再生育的现实。她想领养一个女孩,一直在等待。
直到39岁的袁爱萍剖腹产生下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孩子。
2
你们对她好就行了,
“我们永远都不要联系”
“我们不要联系,等孩子上了大学,我会把身世告诉她。”在医院的病房门口,罗良贵对袁爱萍说。
产后虚弱的袁爱萍在丈夫的搀扶下,摇着头拒绝了。她说,没有必要,只要你们对她好就行了,“我们永远都不要联系”。
没有留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罗良贵悄悄包了两个红包,大的给了袁爱萍。她听医生说这家人很穷,上一个孩子的生产费还一直欠着。另一个她想塞给助产的医生,被婉拒了。
抱着刚生下来一天的婴儿,罗良贵坐上了回程的公共汽车。两家同区不同镇,相隔十几公里。
这对夫妇拿着生辰八字,专门请人给女儿起了个“好名字”:杨净茹。
冷冰冰的家里突然又热乎了起来。罗良贵的姐妹都挤进了这套小两居帮忙,6个大人围绕着这个4斤6两的婴儿转。直到杨净茹满40天,大家才不舍地离开。
这个粉嘟嘟的女孩成了全家人的宝贝:婴儿床是姑姑送的,表姐花了1000元带她去拍周岁照,每到周末,姨妈们或会从市区赶来看她,或接她到家里小住。
只有回忆女儿成长时,顶着眼下两块淤青的罗良贵,眼里才有了些许光芒。
她清楚地记得,小家伙第一次说话是8个月大的时候,她指着奶瓶,说“奶,奶”;1岁零9个月的时候有了趟短暂的“幼儿园初体验”;上了学前班,她开始张罗帮妈妈洗碗,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负责洗第二遍……
杨德才外出拉活打工,心里多了一份希望和牵挂。他对女儿几乎言听计从。杨净茹不满3岁时,她骄傲地告诉周围人,“我吃得住我爸爸”。
女儿的到来,似乎让家里停滞的钟表又走了起来。2015年,50岁的罗良贵办理了退休手续,每个月退休金2100多元,这让家里稍稍宽裕了些。罗良贵觉得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去年,杨净茹上了小学。她学了两个学期的民族舞,喜欢穿着裙子转圈圈,后来又迷上了拉丁舞。罗良贵也觉得拉丁舞跳起来“好看,有气质”,便又掏出1200元给女儿报了一学期的拉丁舞兴趣班。
如果一切正常,7岁半的杨净茹该坐在二年级的教室里。黑板上,老师的作业已经留到63页。然而7月的那场高烧,为她按下了暂停键。
8月初,医生初步诊断,“孩子得的可能是白血病。”
生活刚刚好转,这个家庭又遭遇了第二次大地震。医院里冰冷的长椅再一次接住了这位泪流不止的母亲。
“要给孩子治病。”夫妻俩一面筹钱,一面找朋友打听袁爱萍的联系方式。她猜想袁爱萍家里至少有两个孩子,她要请求袁家,救女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