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如同广告，如果没有阅读量、没人看，基本上是做无用功。故而，无论是自媒体还是公媒体，都会强调自己文章的阅读量很高或最高，尤其是国内一些大学认定10万+的文章可以算一等学术文章和成果后，10万+更疯狂起来，有些除了打肿脸充胖子外，还要花钱整容成美人。花个500到1000元，帮助刷流量后，别说10万+，100万+、1000万+都没问题！

　　抛开花钱和打肿脸充胖子的点击量，真实的阅读量是否可以成为评价文章好坏和价值高低的标准呢？当然可以，但是，这又牵涉到由谁来评价。无论什么文章，评价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自身的评价，二是他人，包括专业圈子和更广泛的社会评价。有时，这两者的评价是一致的，但有时并不相同。

　　如果由作者评价自己的文章，鲜有人不认为自己的文章好！但即便认为文章是自己的好，也得有个标准，比如阅读量，当然是真实的阅读量。但也有人并不以为然。刚刚去世的余光中便是如此。他很是反感别人称他为“乡愁诗人”，认为这样的称谓不过是建立在阅读量上的一种假象，即便阅读量不是花钱刷流量产生的。大凡华人，很少有人不知道《乡愁》的，因此，《乡愁》的阅读量不是10万+的问题，而是10亿+。

　　即便如此，余光中也自嘲，《乡愁》好像是一张名片，大到足以把他的脸遮住了。他严肃地正告人们，如果有人想认识他，喜欢诗的话，可以把这首诗暂时忘掉！后来余光中还对自己阅读量最高的作品《乡愁》生出了无名的抵触和反感。2014年，余光中在海南大学的一场活动上，婉拒吟诵阅读量最高最触动人心的《乡愁》。

　　余光中不以阅读量、传播量的最多来评价其作品，却希望以质量和其他的标准来评价其作品，比如，以人生为标准评价他的诗。他的《三生石》，没有一定长度的人生体验是写不出来的！

　　当然，余光中也透露了自我评价文章的其他标准，如用最单纯的语言写最单纯的意念。最典型的一首就是《台东》：“城比台北是矮一点/天比台北却高得多/灯比台北是暗一点/星比台北却亮得多/街比台北是短一点/风比台北却长得多。”

　　不过，正如贝利认为自己最好的进球永远是“下一个”一样，余光中也认为其最好的诗还没有出现。“我自己对什么诗最得意，还没有写出来。所以我还在写。如果我认为最得意的诗写出来了，可能就不写了。”

　　或许，这只是文人对自己文章评价的标准。但其实，很多科学家、研究人员、学者对自己文章的评价同样如此。原因在于，所有的文章，都体现在价值上。曹丕说，“盖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尽管说这话主要是指文学作品，并不包含科学研究（包括所有的自然和社会人文学科）文章，但要义相同。科学技术是社会的“永动机”，阐述、承载和体现科研成果的文章当然是经国之大业，经济提升之发动机，社会和文明发展的推动力。

　　甚至在对自己文章的评价上，一些研究人员也表现了与余光中一样的标准，甚至对标准更高的引用量不屑一顾。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约安尼迪斯在2014年10月30日的《自然》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研究人员如何评价自己文章的调查报告。不过，换了一个标准，不是以阅读量为准，而是以被引用量为标准，再让研究人员参与自己文章的被引用量来评价自己发表的文章。有意味的是，一些研究人员看不上高被引标准。

　　约安尼迪斯等人调查生物医学领域四百位高被引科学家，请他们对自己被引用前10位的论文的质量打分。其中有123人做了回复，在这些人中，有16%的科学家认为自己最好的文章并不在被引用量排前10位的文章中，因为这些被引用较多的文章所代表的研究结果并非最好的成果。

　　约安尼迪斯等人提供了评价文章的标准，有6条：1.推动进展。2.吸引关注。3.整合知识（这3条归属于研究的延续性）。4.颠覆式创新。5.出人意料的发现（这2条归属于研究的突破性）。6.发表难度。总体上看，研究人员侧重于1至3条，即对其研究的延续性评价最高，对研究的突破性（4至5两个方面）打分较低。

　　还有一些作者（当然是少数）追求质量胜于点击量（阅读量）。表现为，文人不求文章的10万+，研究人员不求文章的被引用量达1万+。

　　标准有别，境界不同，视野有异，对文章或产品（成果）的评价可能就是千金或敝帚，天上或人间！

　　题图摄影：王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