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是西方选举政治的母乳。然而有趣的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各位总统参选人使出浑身解数筹款，华尔街以及华尔街的金钱却似成唯恐避之不及的“票房毒药”。金融利益集团在选举中的角色变化，成为观察美国政治风向标的一个窗口。

　　在美国，“权钱交易”以合法公开的方式进行。利益集团通过选票、竞选捐赠和游说等方式影响候选人的政策倾向，或努力将代言人送入政府或国会。据美国“响应政治研究中心”的统计，1990年以来，金融、保险、房地产等领域一直是联邦层面竞选资金的最大来源，向候选人、两党竞选组织和各类政治行动委员会捐赠累计高达38亿美元，超过位列第二的领域14亿美元。不论大选年还是中期选举年，该领域的捐赠均占到竞选捐赠总额的10%左右。

　　像大多数利益集团一样，华尔街通常“两面下注”，以确保不论谁当选都实行放松金融监管、对资本收益减税的政策。但誓言管束虚拟经济、重振实体经济的奥巴马及其民主党籍国会同僚并不买账。利用民主党控制府会的优势，奥巴马总统于2010年签署《金融监管改革法》，规定成立金融稳定监管委员会，限制银行高风险交易，加强对高管薪酬的监管。2012年竞选连任时，奥巴马私下表示“不会为帮助华尔街的肥猫”而寻求连任。奥巴马政府的相关言行，一度引发华尔街金融大亨的恐慌，部分私募基金、对冲基金和风险投资基金的掌门人直呼民主党是“纳粹做派”。在这样的政治气候下，华尔街的捐赠偏好发生变化，开始拥抱共和党而远离民主党。自2008年以来，在所有提供竞选捐赠的行业中，金融、保险和房地产领域对民主党的降幅最大。2012年大选期间，民主党的候选人和竞选委员会获得该领域32%的捐赠，而共和党获得其中的68%.

　　华尔街嫌“蓝”爱“红”的政治倾向，在2016年大选中发生戏剧性变化。截至今年3月9日，希拉里共筹集1.9亿美元，其中12%来自金融、保险和房地产领域，桑德斯筹款9600多万美元，从该领域仅筹得12.6万美元，占比仅0.001%.共和党方面，已经退选的克鲁兹和卢比奥分别筹款1亿美元和6900万美元，其中13%和17.4%出自金融等行业，而特朗普共筹得2700万美元，金融机构等仅贡献30万美元，占比为0.01%.特朗普和桑德斯的超高人气，杰布、卢比奥和克鲁兹的黯然退场，既表明共和党“建制派”的失败，也表明华尔街熟悉的游戏规则不灵了。

　　金钱与民意的较量，市场与社会的博弈，长期看有利于普罗大众。在绝大多数选民呼吁缩小贫富差距，支持对年收入超过100万美元的富人加税的背景下，华尔街在与广大选民争夺对华盛顿影响的过程中渐处下风。今年4月11日，美国司法部宣布，高盛集团同意为2008年金融危机前销售超高风险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支付50.6亿美元罚款，以了结相关诉讼。不过今年的情况实在有些诡异：希拉里在少数族群和女性中拥有极大优势，但却被贴上“华尔街代言人”的标签。地产大亨特朗普长期在竞选捐赠中出手阔绰，却以“反华尔街”、反权势集团的“变脸”，获得中下层白人的拥趸。

　　美国大选的喧嚣背后，既是选民和政党分化重组的过程，也是主要的经济利益集团博弈的过程。华尔街的政治影响不会消失，但近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奥巴马政府执政期间，劳联-产联、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等劳工组织，全美制造商协会等制造业集团的影响力都在上升，美国商会、企业圆桌会议等组织的影响力则相对下降。在全球化背景下，美国的金融资本、工业资本、高科技资本、劳动力、政党等各种力量之间相互作用，正持续塑造着美国政治经济的新图景。▲（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政治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