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受国民爱戴的泰国普密蓬国王10月13日逝世，王储哇集拉隆功可能会在12月1日继位。新老国王交替之际，泰国上下对未来充满惶然，不知道失去了“定海神针”的泰国政治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泰国从1932年以来一直实行君主立宪制。按照普遍定义，国王只是国家的象征性元首，并不具有实际政治权力。但普密蓬国王不同，他虽然不直接参与政治活动，但各种因素使其对泰国政治具有强大影响力。首先，在泰国的传统佛教文化语境中，国王被人民奉为神明，拥有至高地位。加之普密蓬国王一生恪守职责，勤政爱民，因而更加受到民众拥护和敬仰。其次，在泰国的传统精英政治体制下，国王与以军队为代表的各派政治势力形成以广泛共同利益为基础的权贵政治联盟，无论哪派势力掌权，都需国王的政治背书，其利益纷争也需国王进行最终调停。再次，从泰国的传统庇护社会体系看，国王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古老社会阶层关系存在和延续的合理性，尽管它已远远与泰国现代经济生活和政治发展的需求脱节甚至相悖。总而言之，在位长达70年之久的普密蓬国王早已成为泰国现代政治体制的一个关键部分，给泰国现代政治发展打上了深刻的个人烙印。因此，他的逝世，不仅意味着泰国政局失去最重要的那块“压舱石”，更意味着泰国现代政治体制一个最大要素的缺失，从而引发不确定性。

　　从民众心理上说，广泛的迷茫可能在面临重大危机时引发巨大混乱乃至冲突。众所周知，泰国现代政治充满军事政变和各种斗争，但一般都是“乱朝廷而不乱天下”，波及范围仅限曼谷，而且多数能在较短时间内结束。即便1973年和1992年发生了震惊泰国内外的政治动荡，普密蓬国王直接出面干预后也最终消弭。对泰国民众而言，国王的存在就是一颗定心丸，保证政治形势不会发展到无法收拾，并能恢复稳定。而这一地位，恐怕是王储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泰国人对普密蓬国王的尊崇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其自身的威望，而非出于王制本身。他的去世会造成很多人对国家政治前景的迷茫和悲观，一旦发生紧急状况，可能出现在烈度、范围和长度上都无法控制的冲突。

　　从政治形势上说，泰国长期的政治“怪圈”将被打破，但出路尚不可知。泰国虽然名义上是君主立宪制，但宪法并未被当作国家政治连续性和稳定性的基石。过去84年中，泰国经历了19次政变，也产生了20部宪法，陷入了“政变—修宪—选举—政变”的怪圈。这一怪圈产生的最深刻原因就是军人干政。如今国王去世，军人政权失去最重要的合法性来源，上述怪圈的循环也失去了主要动力。尽管军政府赶在国王去世前于8月7日成功推动新宪法草案及其附加问题在全民公投中通过，但对内经济政策无力、对外受到欧美重压，处境非常不利。因此，这个看似对军人政权极为有利的宪法可能也无法维持长久，2017年大选的结果无法预料。

　　从阶层关系上说，未来草根政治参与可能更加踊跃，引发泰国社会深层震荡。2001年他信参加大选时对北方农村地区票仓的开发，激发了草根阶层政治参与的热情，同时也启动了泰国阶层关系对立的引擎。2006年以来，反他信和挺他信阵营的斗争从政府内的宪法和选举斗争，扩大为“红衫军”和“黄衫军”的街头政治甚至流血冲突。尽管最终在国王感召下有所缓和，但草根政治参与的意愿和阶层利益的对立已难消除。无论明年大选结果如何，都不太可能做到令双方都满意。届时，埋藏的火种随时可能复燃，但又失去了国王这个“消防员”，情况殊难预料。

　　除此之外，经济发展停滞，反恐形势严峻，都让泰国不确定的未来雪上加霜。但换个角度看，目前泰国的司法、立法、行政机关都由威权力量掌控，情形与1932年君主立宪前如出一辙，历史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如果具有充分的政治智慧，从零开始，这也许正是一个难得的良机。（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