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跟我回老家拜年，最厌烦的事情就是磕头：给祖先的灵位磕，给家族的长辈磕，给同村其他长辈磕……一个村子拜完，双膝生疼。

　　有一年，大年初二随妻子回城里的娘家，我给岳父、岳母拜年鞠躬时，妻子竟然不同意：“咋了？我到你家拜年都是磕头，你到我家拜年是鞠躬，这不公平啊！不行，也得磕头！”岳父、岳母说啥也不让，但为了“公平”起见，我硬是把鞠躬改成了磕头。从这以后，磕头竟取代了鞠躬，我在心里暗暗嘲讽自己：真是“历史的倒退”啊。

　　其实，拜年磕头的规矩，很多村里人年年都在说改。村干部也商议过好多次，在广播上还专门喊话要求过，可是却一直没改成。为啥没改成呢？主要原因就是一些人不愿意改，拜年时坚决磕头。想改的那些人，也和我对待岳父、岳母一样，为了邻里之间彼此“公平”，不得不随着一起继续磕头。

　　一切看似照旧，实际上还是在悄悄改变着。比如，给祖先灵位磕头祭拜后，很多老人就硬拉着我的胳膊，不让给他们磕头拜年，并笑吟吟地说，“新社会了，不兴磕头了。你能来看看爷爷（奶奶），坐下来说说话，比啥都强！”于是，尽管磕头的规矩没有变，但磕头的数量却是一年比一年少。

　　这么颠来倒去，“磕头拜年”是好是坏真让我犯糊涂。“守旧”的人说，拜年磕头是对老年人最大的尊敬，也是给他们祈福消灾，几千年的规矩，为啥非要坏在咱这一代？“现代”的人说，拜年只要人到心到就好，磕头和鞠躬都是形式，但磕头的姿势实在难看，古人不也有作揖嘛！我这个“村外人”也只能入乡随俗，村里人怎么拜年，只有照做，以免生分。

　　每次拜完年，我都会思考拜年的形式，从磕头到鞠躬再到电话、短信、微信拜年，一直都在不断变化中。但新老交替总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能少了人们的参与和支持，就像最初的“磕头拜年”一样，也许再经过一两代人，大概就会消失了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的人越来越少，想不改变都难。

　　每个人故乡的春节，都有许多类似“磕头拜年”的古老习俗，不管坚守还是改变，只要内涵还在，都值得庆幸——乡愁如斯，才不至于无法寄托，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