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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人们在网上发表言论,常会遭到匿名的白眼和谩骂。这些人往往以隐士自居,所以索性也隐匿了自己的名字。隐者们究竟是不屑说出自己的大名,还是不敢署上真名,也无人愿意探究。不过要追溯历史的话,这种隐士在《论语》中就已有了,不仅有,而且很多很活跃。那时的隐士虽然也骂人,也翻白眼,但大多还是留下了自己的真名实姓。
孔子到楚国,就遇到一个狂士叫接舆。既是狂士,你就自己在家狂吧,他偏不甘寂寞。他跟在孔子的车旁,一边走路一边唱歌。那时没网络,没报纸,狂得想让别人知道,还真得现出真身。他唱得还不错:“凤凰呵,凤凰呵,为什么你的德行会如此衰败?!过去的已无法挽回,未来的还可以回头呵!算啦,算啦,如今执政者实在很危险呵!”孔子一听这么好的歌声,连忙下车,想和他聊一聊。哪知此人根本不买孔子的账,急行避去。
另一次,孔子要寻找过河的渡口,让子路问路。当时有两个隐士,叫长沮和桀溺,在田里耕作。子路先问长沮,长沮反问子路:“车上坐的是谁呵?”子路答:“是孔丘。”“是鲁国的孔丘吗?”长沮又问。说明当时孔子已有了一点名声。子路答:“是的。”于是长沮说道:“他不是长期周游列国吗?他应该知道,还来问我干什么?”子路没办法,只好问桀溺。桀溺问:“你是谁呵?”“是仲由。”子路回答。“是鲁国孔丘的门徒仲由吗?”子路答:“是的。”一看是孔子的门徒,桀溺便多说了几句:“你看这滔滔浊水中,尽是一些弃礼绝义、寡廉鲜耻的人,谁能使他们改变呢?你与其跟随那个避人之士周游列国,还不如跟从我们这些避世之士在一起呵!”说完,他就径自耙土,不理睬子路了。你想子路,就过去问个路,不仅问不到,还遭来这么一番抢白,差点被别人收作徒弟。孔子心里能好受吗?孔子听说后,只是失望地说:“唉,我们总不能与鸟兽一起生活吧。我不是人类的一分子,又是什么呢?如果天下有道,我才不会去寻求什么改变呢!”
还有一次,子路走慢了,落在孔子后面。正好迎面碰到一个挑担老人,便问:“你看到我的老师了吗?”哪知老人答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你老师呵?”说完便锄草去了。后来孔子听说此事,说:“这是隐士呵。”反而让子路回去寻找这个隐士。
这三个故事在《论语》中很著名。《论语》是一本内容真实的书,不仅记下了孔子正面的言行,也记下了这些遭隐士白眼或嘲讽的故事。孔子对这三件事,都未做过多的评价,但可看出,他很尊敬这些避世而居、洁身自好的隐士。孔子曾说:我和这些隐士不一样,没什么可以,也没什么不可以。孔子的这种灵活,不仅体现了人作为个体的主动性,也是他深厚仁心的一种自然流露。
孔子与这些隐者志趣并不相投,但他依然期望能和他们对话,以广其心志。这也是儒、道的分别。道家主张“避世”,干脆不问世事;而儒家则强调“避政”,只要避开坏政治就行了。不能与坏政治同流合污,不能为坏政治唱赞歌,这是儒家对知识分子的基本要求。所以后代儒家,常常“身在江湖,心悬魏阙”,从不会对国家大事不闻不问,对政治更是多有关心,与孔子奠定的这个传统有关。这可以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基本文化心理,从屈原到鲁迅,从孔子到熊十力、梁漱溟,都是这样。
孔子肯定不喜欢别人对他翻白眼或骂他,但他从来不会如此对待别人。孔子说他一以贯之,并一生遵循一个字:恕。孔子对“恕”的解释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希望别人怎样待你,你也不要这样待人。这八个字前些年还载入了世界宗教会议的《走向全球伦理宣言》,并称“应当在所有的生活领域中成为不可取消的和无条件的规则”。
孔子说“六十而耳顺”,意思是:他60岁时,听什么批评和谩骂都能坦然接受了。所以他60岁时,经过郑国,别人骂他像条“丧家狗”,他听了反而欣然笑道:人的样子,并不重要,说我像条丧家狗,然哉!然哉!
然哉!孔子比今天的很多知识分子幽默大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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