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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说用一只海螺壳贴在耳边,能听到大海的声音。我真的拿来去试,也真的听到了。直到现在,我仍深信不疑一只螺壳对于大海的记忆。
如果你再轻合双眼,还能看到碧蓝无际的海,泛着粼光的浪,数轮游曳的船,嗅到海风捧来的咸腥。那是任何影像器材摄取不来的景致,它有声音、有温度、有味道,流动而鲜活。一只螺壳就是一部时光机器,开启的密匙是未泯的童心和对大海倾心的爱恋。它甚至可以牵了你的手到大海深处,听海神讲述古老而神秘的故事。那语言是你能听得懂的,那故事却是难以言表的。
螺壳呢喃的耳语和写满海洋字符的纹路,给从没见过大海的少年的我,织就一个碧蓝的梦。那个年月,“旅行”像大海一样遥不可及,我从没敢奢望过有一天能够踏上海浪,对于只从书页中看过海的我来说,这就是海的全部了,它是那么完美无缺,是我神往的乐土。
当我揣上这个极致的梦,第一次来到海边,梦瞬间碎掉了。没有透澈明净,没有缎子样的靓蓝,土灰色的海水隐隐透着点绿,无边际地狂奔向远方。我想于海中畅游,却把握不了自己的方向,就连站立也不稳了,一个踉跄接一个,大口咸腥的海水不请自来……当我终于摆脱了张狂的海浪重新回到岸上,头脑里满是恐惧,这才知道海洋的故事里不都是温婉,它跌宕起伏,甚至惊心动魄。它是那么深邃,深邃得可怕,可怕得不可抗拒,人在它面前多么渺小。我开始怕海了。
我怪螺壳欺骗了我,怪它刻意隐去了海的凶险。怎奈心中那份对海的爱割舍不去,因为螺壳讲述的故事已经深入到心里,只是再提起“爱海”时便有些心虚了。大海又重新回到那枚螺壳里,我摩挲它、听它,在淡淡的失落中遥想那片我心目中理想的海。
再一次向海出发,我已然没了起初的热情,甚至带了一份惧怕,我想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了。想不到的是,这颗没有期盼的心这一次却醉在无尽的幽蓝里。透亮的海浪悠悠地向岸踱来,不急不缓、不大不小,在沙滩上低吟浅唱,正如日日年年螺壳在我耳畔哼唱的曲子。那有着珍珠般光泽的蓝也从梦中倾泻而出,滑腻得忍不住总想去抚摸。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仿佛要回了自己最心爱的物件,面前的海与梦中的海终于合上了拍,我与螺壳重归旧好,记忆中对于海的恐惧也只如一缕淡淡的烟。
回过头来,我反倒能安然接纳那汹涌的浪、狰狞的风了。因为见识过海的祥和,我有足够的力量去包容恶浪的嚣张;因为知道海总会归于平静,我不再那么战兢与失望。
当我再次拿起海螺壳,一如既往地听它讲述海的故事,我读懂了海的声音,读懂了螺壳的淡定。那声音是跌宕起伏的生命之歌,那淡定来自于接纳与包容。历经无数次风浪洗礼后螺壳不再大喜大悲,曾经的一切磨砺雕刻成一道道美丽的纹路,叹息幻化成一首首生命的咏叹。我想不是螺壳在它的故事中刻意隐瞒了什么,而是无论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海,在它心里都是那个值得深爱的海,都是娓娓动听的故事。
如今,只要见到足够大的海螺壳,我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放到耳边,听大海的声音,听风、听浪、听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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