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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广州不下十次,但要说对这个城市的认识,也的确只是泛泛而已。
借“2017广州财富全球论坛文化采访线工程采风活动”之机,重返广州,心情多了份郑重,却也格外忐忑。我是不太相信“一日看尽两千年”的说法的,我亦没有那样的慧眼。我始终以为,一座城市的精神、品质,除非长时间浸染其中,否则是并不容易看得清楚说得明白的。对于广州,我连异乡人都不是,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虽然本能上,我是那么喜欢这座城市,喜欢它的热闹、生鲜,喜欢它的烟火气息和勃勃生机。
采风活动以游览南越王墓博物馆始,以观看话剧《邯郸记》终,这样的安排从古到今,古中有今,今中有古,亦古亦今,或许也是东道主的一番用心和美意,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副总编周建平开玩笑说,从看一座坟墓开始,担心有点不吉利,但周总显然过虑了。这毕竟不是一座普通的坟墓。我们无从想象两千年前广州的样子,但透过南越王的金缕玉衣,也大致可以想见广州曾有的繁华。
而至于此次活动的压轴大戏——观看话剧《邯郸记》,我本没抱太高的期望,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演出在著名的广州大剧院上演。据介绍,这是广州新中轴线上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曾被外媒评为“世界十大歌剧院”“世界最壮观剧院”“全球最美音乐厅”。但奇怪的是,这座外形如两块灵石的建筑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调,连外部灯光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璀璨炫目,直到演出开始,置身其中,耳目所及,我们才感到它所获得的赞誉原来并非虚幻。或许,这也正是一种“广州式”的低调吧。
话剧《邯郸记》取材于汤显祖名作《邯郸记》,是“临川四梦”中的最后一梦,也是汤显祖创作的最后一出剧作。说的是,穷困潦倒的书生卢生在邯郸的一个小客店遇到清远道人,卢生抱怨自己命运不济,清远道人给他一个瓷枕入睡。卢生在梦中经历了一连串宦海风波,五十余年人我是非,一梦醒来,店小二为他们准备的黄粱饭尚未煮熟。
故事过于久远,而且早已有昆曲名剧在前,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广话”(广州话剧艺术中心)版的演出大受欢迎,能容纳近2000人的剧院座无虚席,自始至终,观众投入其中,笑声、掌声、欢呼声不断,几乎没有听到手机铃声,也很少有人看手机或来回走动。谢幕时,观众的情绪达到高潮,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鼓掌。最后,一名演员拿着话筒说了声,“请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再次引起全场的笑声和掌声。
“广话”版的《邯郸记》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以一个普通的观众眼光,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它的创新。李渔说:“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新,即奇之别名也。”《邯郸记》的新,首先在于它抛开了传统的“抨击科举官场制度”之说,用“清远道人”(汤显祖的号)替代了原来的“吕洞宾”来度化卢生,充满了“人生自渡”的哲学诗意,与当代人普遍面临的人生困境不谋而合。在此基础上,改编者又加上了许多现代语汇,不仅让观众感觉亲近,好看好玩,而且还很容易产生代入感,达成某种人生自况。
“好的戏剧可以让我们读到别人的人生,提供一面可以反观自己人生的镜子。”该剧编剧王筱?曾如是说,至少在这部戏上,她是做到了。
演出中,演员口中经常令人惊奇地蹦出各种现代段子。如“我是要去死,还是舒服死”,“官有两张口,一张唯唯诺诺,一张发号施令”;“人有两张脸,一张变好,一张变态”,“生活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甚至在演出的最后,卢生还出来了一个私生子,叫“卢野生”,这也是演出中笑声最爆的一次。庸俗吗?似乎有点,但我又觉得无伤大雅,只是和观众逗个闷子而已(原著中卢生也有8个儿子)。我并不觉得这是恶搞,或者过分娱乐化。因为全剧自始至终洋溢着对经典的尊重和敬畏,无论是音乐、唱词、服装、舞美,造型,都严谨有加,格外考究,有写意,有浮华,有留白,有渲染,亦淡雅,亦浓艳,古韵悠悠,余音袅袅,中国气派依然十足。
黄粱一梦梦醒难,欲度他人先自度。“广话”版的《邯郸记》致敬了经典,回望了经典,但又没有背叛经典,解构经典。诚如创编者自陈,他们没有骑在巨人的背上胡作非为,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且歌且舞。这是一次致敬,更是一种探索,是一种“广州式”的探索。
不好意思,我再次谈到了“广州式”这个概念。因为我觉得,戏如人生,由一部戏的编创,也大约看出这座城市的精神品质:有开放的视野,有包容的胸怀,有为天下先的果敢,有敏于行的实干精神,又有讷于言的低调,有沉甸甸的家国情怀,也有对日常世俗生活的热爱……
广州离邯郸很远,离北京更远。对广州,我依然是路人,是过客,但因为一部戏,我更加了解了这座遥远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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